后 会 无 期
-P.M.9:30
-加拿大多伦多
夜晚的风静静的吹着，拂乱了及腰的长发，几根发丝飘扬在眼前，却并不想将它们拢到耳后。透过朦胧看这夜色，反而感觉更真实。
即使身在城市周围异常安宁的小镇，也不像是欧洲电影里那些主角一样，有着自由的心和头脑，从年少时好像就可以任意绽放自我，策马奔腾。
孙胜完穿着和她们一样的衣服，梳着一样的发型。抿了抿唇，嘴上的唇膏都是一样的味道。
但，她想她还是做不了这个地方的人，虽然很喜欢这里，却尺寸不合。
她总觉得，自己活的虽不算无比糟糕，却足够别扭。别扭到想和另一个自己打一架。
嘴上虽然说着再也不要和裴柱现有什么联系，却照样偷偷关注人家生活的是她。上一秒还在为苦涩的经历感到不值，下一秒就毅然决然地再次奔赴烈火的还是她。
“最近好吗？我想你了。”
孙胜完掏出手机看了看，明明只过去了一分钟，却好似整整一个日夜。大概裴柱现正在忙，一时半会儿没时间回复。她挠挠头发，又把手机揣回到衣兜里。
她有些坐不住了，从公园的长凳上起身，决定去看场电影。
-P.M.9:40
电影院还开着。它并不同以往见到的那些辉煌碧丽的影院，它很小，小到只有一间放映厅，一位售票员。一间放映厅就是一间电影院。
踏进电影院的大门，座上的宾客稀稀拉拉，甚至说寥寥无几。荧幕上在播放一部老电影，很老的那种，老到人物的色泽都已经不那么光鲜，有些暗暗的。
哦，原来还是用胶卷的电影。也许胶卷和电影院一样有故事。
“I want love or death.”电影里的主角道。
找了个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来，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响。这样能看得到整个屏幕，也能看得到电影院里所有的人。
光线实在不是很好，直到孙胜完坐下来才发现身边挨着个长睫毛的女人，三十多岁的样子，时光的痕迹掩不住她曾经的不羁。大概年轻时也是个狂野放纵之人。
“一个人？”或许看孙胜完同她一样，她故意问道。孙胜完点了点头，那个女人说现在独自来看电影的人越来越少了。除了这里的午夜场，好像很少有人自己去看一场电影了。自己看电影的人，大都是享受生活的，而不是匆忙应付生活的。
这点孙胜完不大赞同了，她现在可不是在享受生活，她在埋怨生活。偶尔也会有那样幼稚的想法，为何自己不能像电影里的主人公那样呢，至少她所盼望的都能有个好结局。
身旁的女人仍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，似乎也只是来消磨时间，并不是真正想看电影。孙胜完听不进去，更不想回答。她的性格是这样，认生的很，不爱和陌生人交际。而裴柱现恰恰相反。说什么互补的人适合相伴一生，孙胜完不信这句话，她总把原因归咎于自己的不足，才留不住裴柱现的。
她打小就这般，话不很多，外表看起来有点冷，实际上敏感而脆弱，多疑而感性，爱胡思乱想。以至于在恋爱时，吃醋的总是她，流泪的总是她，难过的也总是她。
-P.M.10:10
手机响了一声，孙胜完迫不及待地拿出来看，果真是裴柱现。没有想象中的热情，也没有长篇大论，只是简单的三个字。
“什么啊？”
孙胜完居然一时气得想哭，裴柱现又在逃避她的问题。
“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？”她如此回复到。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直率且大胆。
从前恋爱的时候，裴柱现就一直这样淡漠。就连孙胜完从国外回来，也不曾欢呼雀跃地去迎接。裴柱现似乎不懂得浪漫，比起细心记住每一个纪念日的孙胜完来说。礼物和甜言蜜语在她眼中都不甚重要，也不怎么讨她欢心。那她最喜欢什么呢？孙胜完一直也没能猜透。
裴柱现嘴上说着喜欢孙胜完，却还是习惯性拒绝她的求欢。孙胜完承认，看着裴柱现那张漂亮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，免不了产生一些那种下流的想法。想解开她的扣子，想顺着她的颈线一路吻到锁骨，想钻进她的身体，弓起一个美妙的弧度。现实却是每每做到前几步，就在裴柱现的挣扎中停了下来。
“还是下次吧。”
为什么呢？孙胜完沮丧地想。为什么裴柱现从不愿和她亲热，却总是对别人那么热情？
甚至，彻夜不归。
“你到底去哪儿了！”孙胜完简直气得要发疯，“你是不是和别人睡觉了！”
“随你怎么想。”裴柱现瞥了她一眼，淡淡道。
那不过是句气话，其实孙胜完最想说的并不是这句。裴柱现是不会和别人上床的，至少，孙胜完坚信她不会。
-P.M.10:14
裴柱现发来了消息。
“你想复合吗？”
孙胜完猜不到裴柱现回复这句话时的表情，可能带着点轻蔑的笑，也有可能是无奈。是啊，对于自己这种小孩子性格的人，总会不免有几分无可奈何吧。
“是。”她的指甲噼里啪啦敲在键盘上，“你喜欢我吗？或者不喜欢，也请告诉我。”
真的太矫情了。孙胜完的心突然就沉了下来，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了，过于认真的样子，会被裴柱现嘲笑吧。她永远对任何事情都无所谓，或许自己今天的告白，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小的不能再小的插曲。放下手机之后，她照样一如既往地好好吃饭睡觉。
孙胜完望着荧幕发呆了了好一会儿，是手机的接连震动，将她又拉回到现实中来。
“拜托，你现实一点可不可以。我们隔了多远你不是不知道，你在那边都开始工作了，难道还会再回国吗？”
不可能吗？怎么就不可能？
耳朵很红。
脸也烫烫的。
孙胜完急不可耐地奔出放映厅，将电话拨了过去。
“呀！裴柱现！你听好了！怎么就不可能？”
这次，她没有柔声细语地叫姐姐。
“本来我也打算回去的！只要你想，我现在就回国！我可以辞了这边的工作，可以搬走，可以回国定居，如果你答应，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了！”
吧嗒。一颗水珠顺着下巴滴到衣服上，这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，现在的这一秒，还在簌簌流淌。
“怎么这么说？你的前途不要了？”电话那头的裴柱现轻笑一声，语气好生温柔。
本来不抱什么希望的，但听到裴柱现这么问，孙胜完心里竟有了一丝丝期待，“回国就一定没前途吗？大不了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！”
“别想了，你在那边挺好的，回来又要折腾一阵子，不值得。”裴柱现的声音依然柔软，不像恋人，反而像是一个冷静的大姐姐在开导妹妹。
“算了…我知道你这是不同意了，”孙胜完的声音又小了下去，像是委屈的嗫嚅，”我想说的也都说了，那…那没事了。”
“不是不同意，是我们真的不合适。”
“什么不合适啊，不喜欢我就直说。”
“喜欢，我没有说不喜欢。”裴柱现顿了顿，“但是现在有了更喜欢的人，我要结婚了。”
“啊…”
孙胜完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炸裂开了，什么也说不出。
“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吗？”
“不要。”
她几乎是吼着的。她不想知道裴柱现什么时候结婚，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，更不想听到这个消息。既然知道以后再无可能，哪怕被瞒一辈子也好。她只想说我爱你，对裴柱现说一百遍一千遍我爱你，可是该说的她都说了，得不到回应，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？
“那好吧。没别的事，我先挂了好吗？你也要幸福啊。”那颇为礼貌的淡淡的语气，简直像个机器人。
为何说着喜欢，说着祝福，语气还是一样的漫不经心？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被排在最不重要、最无所谓的位置上。孙胜完忍不住去猜电话那头裴柱现的表情。是在笑，在哭，还是别的什么？
请不要这么说，我没办法违心地祝你幸福，也没办法违心地答应，没有你我怎么可能幸福啊。
孙胜完沉默了许久，许久，直至电话那边安静的可怕，连裴柱现的呼吸声也听不见，她才发现电话被挂断了。她甚至连最后一句再见也没来得及说。
她委屈地咧开嘴哭了。
-P.M.10:40
电影没有演完，孙胜完提前逃跑了。
“I want love or death.”她走的时候，电影里的主角再一次这样说。
风停了，周围更加宁静，只有偶尔的一两声蝉鸣，鞋跟敲在地上的声音无比清晰，她甚至有些不敢走路。但，为什么怕呢？
店铺都打烊了，这里的人都很早睡，流浪的猫狗也在柔软星光的怀抱下安眠。大街上路灯依然亮着——它整宿都亮着，为晚归的人照亮，尽管街上已经很少有行人。
路灯下，影子被拖得很长。
孙胜完站在路灯下，删除了裴柱现所有的联系方式。在取关ins之前，她透过眼泪看到了裴柱现和结婚对象的合照，也是个女孩子，叫朴秀荣，比她还要小一些。
裴柱现明明说过不喜欢和比自己小太多的人谈恋爱的，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呢？是自己不够漂亮，还是不够会讨人欢心呢。
孙胜完突然有点后悔，如果自己当初不选择出国留学，不在这里找工作，会不会还有机会留住裴柱现。如果无论如何都要错过，那为何当初一定要遇见。
她想不出答案，也不想再纠结。
突然间不想回去了，本想着终归要回到自己的国家，可是刚才的那一瞬间就不想走了，想在这里继续生活。童年时想去很多地方，想去纽约看最繁华的都市，想去巴黎体验彻夜狂欢，想去日本吃最正宗的寿司，去中国看兵马俑和故宫，去迪拜，去爱琴海，去草原，去雨林…现在哪儿都不想去了，就想在这里一直安静下去。
她没有犹豫，退掉了在和裴柱现表白之前预订的回国机票。
过去已是过去。依旧能痛彻心扉的是执迷不悟的自己，只是从那之后便再没有了同样的勇气和热情。在时间流逝之后，原来的自己终究是被带走了，一干二净。
-P.M. 11:10
孙胜完回到家，简单洗漱一下便睡下了。这一次躺在床上，她没有哭。
她在向她的昨天道别，尽管午夜的钟声还未敲响。
再见，裴柱现。
再见，我的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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